周泽楷的家在168路公交车的终点站附近。今天他照常在车上沉沉睡了过去。
上车时分明还是风和日丽,下车时却已然风雨交加。
风雨交加是他意料之中的,坐在终点站长凳上的男人却是他意料之外的了。
叶修斜倚着广告板,坐姿随意,怀里抱了个扁扁的背囊,他把下巴搁在上头,阖着眼皮似乎在打盹。
他还是老样子,两只手自然交叠的时候习惯把左手搁在上面,睡不安稳的时候眉心会拧出一个小小的结。
周泽楷不禁有几分懊恼,他没想到自己依然如此清晰地掌握着叶修身上所有隐秘的细节。
但还不止,他从这匆匆一瞥中获取的信息量还远不止如此。
叶修的衬衫被雨水润湿了,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分明的肌肉线条,便显得整个人更加消瘦了。
同时也暗示了另一个不言则明的事实:他没带伞,已经被困在这个小车站好一阵子了。
这是分手之后,周泽楷第一次见到叶修。
他瘦了很多。周泽楷忍不住想。
这按理说跟周泽楷没什么关系。两个人当初分手,周泽楷一点余地也没留,换了号码和地址,连公司都辞了职,目的就是要彻底斩断二人藕断丝连的一切可能性。
曾经的缱绻深情突然被一刀两断,分裂处只剩下一个踽踽独行的背影,渐行渐远。
是周泽楷下的刀,是他走了。
既然当初离开得那样毅然决然,现在自然没有去多此一举关心前男友的道理。
但整个公交站只有这一条长凳——周泽楷犹豫了一下,还是在离叶修最远的那一端落了座,也把公文包抱在了怀里。
几乎是某种埋藏在骨血深处的习惯,让他无意识地模仿着叶修的姿势,跟着合上了眼帘。
狂风大作,雨丝被吹得歪歪斜斜,不一会脸颊便铺满了湿润的凉意。他也就分不太清,此时渗透皮肤的寒霜究竟是打外头来的,还是自心头来的了。
“小周、小周!你醒醒!”
周泽楷是被这把熟悉的声音叫醒的。
熟悉之余,这一叠声的呼唤又透着显而易见的惊喜。
以前二人还是情侣时,尽管谈着教人郁卒的异地恋,可是也正因此而分外珍惜见面的分分秒秒。清晨时打破困倦的温柔呼唤是他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,而接踵而至的早安吻更是。
周泽楷收回思绪,不再倒带那理应跟在唤醒服务后的缠绵湿吻,而是对着声源方向浅浅一笑:“好久不见。”
叶修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惊诧与狂喜,嘴角几次情难自已地上挑,又硬生生压了下去。
比他的嘴唇更露骨的是他的眼神,正深深地往周泽楷的眼中钻,像是要刺破他,钻进他柔软的、难以察明的灵魂深处似的。
原本周泽楷维持着格式化的微笑,见他这样却也渐渐绷不住了,扑哧笑出声来。笑容一下子扩大到他的眼角眉梢,像是正在盛开的花,一瞬间催吐出足以安定心神的芬芳。
这个短促的笑容抚平了叶修仓皇的心境,他终于从与心上人重逢的不知所措中平静下来,也端出得体的笑容,道:“好久不见——该有一年了吧?”
周泽楷隐了笑容,垂下眼睛,没有答话。
“既然这么巧见面了,”叶修凑近了他,游刃有余地抛出问题,仿佛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久别重逢的台词,“我们能聊聊吗?”
他试探地碰了一下周泽楷的手,没有收到抗拒,便大胆地握紧了。
“我得跟你讲清楚一件事,当年,我不是真的突然反悔了。”
一年前的往事,在叶修的细碎话语中渐渐剥落了迷雾笼罩的外壳,露出纯粹真实的内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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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跟周泽楷原是异地恋,一个在B市读博,一个在S市工作,但眼看着叶修行将毕业,两个人想要厮守的心情越来越强烈,同居的事自然也就提上了日程。尽管周泽楷已经在S市有了前景颇佳的工作,但他随时可以抛下一切,去B市与叶修共度余生。
其实这个决定并不容易。放弃自己打拼已久的事业,踏入未知的领域,适应崭新的环境,怎么可能轻松?但是周泽楷不介意,于他而言,有叶修在的地方,就是他的家。而这个家,赋予了他破旧立新的勇气。
反而是叶修阻止了他的筹谋。他让周泽楷不要多想,他更愿意来S市陪他。盖因叶父家教严格,若是两个人在B市——换而言之,叶父眼皮子底下——同居,必然是瞒不住的。
叶修没跟家里出柜,也不敢冒这个风险。权衡之下还是决定由自己来S市。
天高皇帝远,叶父纵是手眼通天,也断然猜不到自家一向孝顺听话的长子来S市不是为了开辟事业蓝海,而是为了开辟跟男友的美好新生活。
两人达成了一致,约好了等叶修毕业后就来S市。
叶修将会真正进入自己的生命,这一回,他还会永远留下来——这个翘首可见的未来,成了周泽楷此后半年中的最大期盼。
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人,却在叶修的要求下为他置办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花草。人还没来,家里已经俨然有了野生植物园的模样。周泽楷原不通园艺,但为了叶修,他花了十二分气力去学,把家中的花木养得生机盎然,跟它们一道数着斗转星移,日出日落。直到叶修博士毕业典礼那天。
按约定,再过一周,他就会来S市了。
就在周泽楷情不自禁地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又一遍,把窗户擦得透亮,甚至能照出人影的时候,他收到了叶修的短信。
很长的短信,他一个字一个字读了许多遍。看到眼睛都酸涩,关了手机能把那一长段话完完整整地回忆起。
“抱歉啊小周,我最近在B市获得了一个特别棒的实习机会,说是留用就能开到30w的年薪,而且还有蛮长的带薪休假。我实在割舍不下……要不,等我先在这边工作一两年?有调任机会的话再去S市找你,不会很久的!所以,下周我就不来了,你好好照顾自己哟!”
在他们六年的恋爱里,叶修对周泽楷认识最深刻的一点就是,他不在乎付出。
他不在乎为了叶修放弃自己的事业,他不在乎为了叶修把原本素雅简洁的屋子装点成花哨的野生植物园,他甚至不在乎跟叶修异地恋整整三年,只因为毕业时叶修突然想留校深造,而他无条件支持叶修一切的一时兴起。
可是他等足了三年,叶修却告诉他,不好意思我反悔了,请你再等一阵子吧。
于是叶修很快就深刻了解到了——或者说他自认为如此——周泽楷的另一点:他痛恨欺骗。
在短信发出去之后,叶修忐忑不安地等着周泽楷的答复。他猜到周泽楷会生气,可能会大发雷霆,恐怕要用许多时间来哄。
因此,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——无论是跟家里,还是跟周泽楷。
两头都要跟他闹,他多半会心力交瘁。
可是当他发出那条捏造事实的虚假短信时,却只觉得心安。他不会放弃周泽楷的,就算父亲要把自己锁在家里,就算他会被逼着跟各式各样的女人相亲,他也不会屈服。
毕竟他的心已经有了不可违拗的主人,只能为了那个人而悸动,而沉迷,而坚定。
无论多累,只要还拥有周泽楷的爱,叶修就披上了坚不可摧的甲胄——因而有了十二万分的底气,足以让他对抗向来说一不二的家长,同时安抚必然大发脾气的恋人。
他没想到的是,周泽楷没有让他心力交瘁。
却让他心神尽碎。
次日深夜,终于把相亲对象送回家的叶修收到了周泽楷的分手短信。
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整整六年,两个人不是没吵过架,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碰在一起,连打架都是免不了的。
可是无论冷战多久,无论多么撕破脸皮,他们最大的默契便是不谈分手。
这两个字有着太过沉重的分量,一旦脱口而出,就是覆水难收。绝不是几句道歉能挽回的。
大概是发错了……
抱着这样的渺茫希望,叶修回信追问他为什么,又把真相和盘托出,绞尽脑汁变着法道歉挽回。
但是他再也没收到过回信。
已然融入生命的爱人,就这么单方面地同他分裂,尔后杳无音信。
半年之后,叶修终于寻得时机悄悄逃出家,买了机票直奔S市,飞机落地后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周泽楷的家,却只见到人去楼空。
周泽楷当真是一点线索也没留下,他再也找不到他了。
除非……
——除非是上天也不忍心让他们分开,毫无征兆地降下一场暴雨,将两个没带伞的人囿于同一个狭小的车站之中。
宛如命中注定的不可抗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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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他在一年前就该说出的真相,终于重见天日。
“我爸发现了我们俩的事,他把我禁足了。我怕你担心,更怕你找过来会吃亏,所以才骗你说我找到了好工作要留在B市。没想到你会提分手,我知道你误会我了,你一定是容忍不了欺骗,容忍不了我的反复无常吧。但不是这样的,我是有苦衷的。
“虽然你当时没给我解释的机会,但我现在仍可以解释给你。我的想法一直没有变,我想与你一起在这里生活下去,我从来没有背叛过我们的诺言。所以……我们和好吧。”
叶修握着他的手,胸有成竹地发出邀请,眼神笃定,爱恋满溢。
周泽楷却闭上了眼睛,神色游移不定。
胸腔里鼓动的心脏泛起古怪的孤冷,头顶那方窄窄的金属棚终究无法遮蔽风雨。叶修的话语同样无法在他心头点开温暖涟漪。
“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S市过一辈子吗?你看,我这不是来了吗?”叶修见他面无表情,语气渐渐慌张起来。
他猛地抓住了周泽楷的胳膊,将他的臂膀搂得极紧,生怕一个不小心,好不容易重逢的心上人又要离开了。
两人的衣服都湿透,几乎起不到隔离作用。明明是冰凉湿润的肌肤,却在相贴之后,迅速窜起了难耐的热意,像是干柴烈火,一触即燃。
“我不在意这个……”周泽楷终于说道。
他偏头看向已经整个人靠在自己肩上的男人,艰难地掩盖着眼神中的动摇:“当时,我去B市找你了。”
叶修登时身体一僵。
与此同时,大脑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了起来,转瞬间就把一年前,他与那个容貌模糊的相亲对象相谈甚欢的场景拉回到了眼前。
“你……你看到了我跟那个女的?”他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,却因张皇失措而语不成句,“我、我跟她没什么,是我爸硬逼我去相亲。
“我真的没办法拒绝。
“但是我没有出轨,你要相信我,唯独这一点,你必须相信……”
他求救似地抓紧了周泽楷的手,无措地把那双纤长有力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。
明明握得这样紧了,却又好像握不住。
他猜得到当初周泽楷看到了怎样的画面,他想解释,却在顷刻间,意识到言语是如此苍白——比不过一个亲眼所见的暧昧画面来得有说服力。
“我的确相信你。”
“那你……为什么?”叶修听不懂他的意思了,他的心慌得要命,跳动的节奏都失去了稳定,他颓唐地耷拉下脑袋,肩膀微颤,像是快哭出来。
也许已经哭出来了,周泽楷恍惚地想着,叶修这一脸的水珠,大概并不全是被风刮到脸上的雨水。没准已经混杂了泪水。
风起,雨烈,放眼望去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。
“你很开心,”他终于道出当年分手的真正原因——遣词造句对他而言仍无法得心应手,尤其是如此长的句子,可是也没办法,现在叶修无法同他心有灵犀了,“但跟我在一起,你很为难。”
叶修登时愣住,指尖满载的力气骤然流失殆尽,再也握不住周泽楷的手。
终究,什么也握不住了。
“跟你在一起,我很为难吗?”他嗫嚅着重复了对方的话,眼神逐渐失去了焦距,徒留怅然。
周泽楷沉默地看着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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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到叶修的短信之后,他理应生气。可是比起生气,他更在意的是,叶修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。
六年的恋爱,十年的相伴,他对叶修可谓了如指掌。
他就算是不信叶修的诚实,也会信叶修爱自己的心,与自己爱他的心一样热烈而毫无保留。他相信但凡做得到,叶修一定会分秒必争地来到S市,来到自己身边。
而叶修之所以发了这样的短信,多半是被什么事牵绊了手脚,脱不开身了。
周泽楷思维缜密,既然叶修宁可骗他也不想告诉他真相,可见他就算是再问下去,也只会得到更多谎言。而他实在不愿意从深爱的人口中听到更多心口不一的话语。
行胜于言是他一贯恪守的准则,所以他径自订了第二天的航班,直飞B市。
在叶修家附近的餐厅,他发现了自己牵挂了一天的心上人——正跟一位水灵清秀的姑娘有说有笑,风度翩翩。
令人心驰。
又令人心酸。
原来这就是叶修瞒着自己,不愿让自己知道的真相。
其实叶修一直没跟家里出柜,周泽楷早就该有所察觉了。但他始终自我说服着,叶修深爱自己,不出柜只是为了顾全大局,不愿意惊动他那权势逼人的父亲罢了。
可是难免的,他心有不甘。
明明同样深爱对方,为何他能为叶修断了自己的所有退路,连眼睛都不带眨的。而叶修却那样瞻前顾后,畏首畏尾,想要把一切都保全完好。
这不,终于藏不住了。
周泽楷并不在意叶修是否喜欢这个女孩,事实上他一眼能看穿叶修不喜欢她。叶修爱的那个人,他心知肚明是自己。
但这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叶修从未对家里坦言自己的喜欢。
而周泽楷就算是被父母赶出来,不得不在S市激烈的竞争中孤军奋战的时候,也从未想过妥协,从未想过要同父母惺惺作态,伪装表面和谐。
他爱叶修,他就不会让他在名分上受一点委屈,哪怕那意味着他必须付出比原先多千百倍的努力,才能勉强在生养自己的土地上站稳脚跟。
更重要的是,叶修跟这个女孩在一起,很开心。
同周泽楷在一起,他虽享受恋情的甜蜜,却也要考虑家庭的责任,夹在中间,难免左右为难。
若是叶修当真非自己不可,那么当然也只能乖乖忍着这份煎熬了。
但若是叶修并非如此……
周泽楷免不了要去想,是否是二人恋爱太久,积习难改,以致不自觉地束缚了叶修的选择——他习惯了自己的存在,习惯了在爱情和亲情间艰难周旋,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假性平衡,习惯了背负着这种辛苦生活着。
仿佛他就理所当然要爱着周泽楷,同时与父亲虚与委蛇似的。
可是这并非周泽楷所希望看到的。
诚然,他渴望叶修留在自己的生命里,他心中的留白正是叶修的模样,刚刚好容得下叶修,也只容得下叶修。
他们之间有多少深情款款,根本不用费力气去回忆。
以往周泽楷懒得做饭,嘴巴又刁,忙起来就顾不上填饱肚子,叶修便苦练厨艺,千方百计哄他好好吃饭。
后来他们俩一个在B市一个在S市,跨越了半个国家的距离,而叶修不惧辛苦,每月雷打不动地飞一趟S市,无论课业压力多么沉重,唯独这段时间是不能改作他途的。
至于在结婚一事上,叶修也同父亲吵过好几次。从小到大的乖儿子偏偏不愿意去相亲,摆出一堆以事业为重的借口来,不过是舍不得周泽楷吃醋。
然而周泽楷不希望叶修为难,他不希望叶修放弃太多,他不希望叶修只是因为习惯而选择自己。
他怕那样,总有一天,叶修会忍受不了,叶修会恍然大悟,叶修会悔不当初……
——因为叶修其实有另一个选择。一个轻松得多、也显然幸福得多的选择。
他可以与一个可爱体贴的女孩相恋,结婚,在父母的祝福与见证下踏入婚姻的殿堂,无需再周旋,无需再矛盾,无需战战兢兢,无需进退两难。
这六年来,叶修每每过年时不敢回家,在父亲问及他有无女友、何时结婚时,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,在被发现来S市太频繁而逼问是否有恋人时,违心捏造了几回学术交流。
周泽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。
经年累月一点点积攒起来、横亘在骨肉深处的彷徨、失落与酸楚,在见到叶修对那个陌生女孩温柔微笑的那一刻,猛然汇成了滔天巨浪,推动着他的手指,敲击下违背本心,却又发自真心的话语。
——好的,那就分手吧。
他知道叶修会后悔,他知道叶修深爱自己,他知道叶修是要解释、要道歉的。可是他已经让叶修为难了那么久,现在他终于下了狠心,决定不再让叶修为难,又怎会允许对方重蹈覆辙?
既然那个女孩能带给他欢笑,那么假以时日,也终将让他重沐爱河。
六年尽管漫长,比起一辈子,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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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修有更好的选择……
叶修有更好的选择……
叶修有更好的选择……
所以我该离开。
所以我离开了。可是。
可是——
“你看起来,不太好。”周泽楷放软了语气,稍稍展现了主动的姿态,伸手环过叶修的腰。
的确比以前细了许多。
并且正无法抑制地颤抖着。
“我没勇气跟我爸出柜,还一直只顾着自己难过,忽略了你的感受……难怪你……”良久,叶修终于抬起了眼睛,开口打破二人间凝滞的空气——再一次与他目光相接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郑而重之地道歉。
这一回,他的脸上不再有起初的游刃有余,也不再有后来的成竹在胸,更没有几分钟前的怅然若失。
只有坚定不移的决心。
而他凭着这样汹涌又直白的勇气,一字一顿地吐露不容置疑的心声:“但是现在不会了,再也不会了。周泽楷,我爱你,我想跟你在一起——这是唯一重要的事,也是我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……我在S市已经呆了大半年,就是指望着,有一天能再与你相遇。”
“让我回来吧,好吗?”
——让我再一次回到你身边。
叶修坚定的声音如同一柄利剑,刹那洞穿了周泽楷的胸口。他本以为自己已冷硬到刀枪不入,却在此刻听到了心脏处坚冰碎裂的声音。
他抿紧了唇,突然不敢直视对方炽热而坦荡的双眸。
好在,他仍有点头的魄力。
叶修立刻吻了上来。
时隔一年,他的嘴唇依然是熟悉的滋味,顷刻间,情欲就从唇齿交缠之处烧遍了全身。
周泽楷的心砰砰直跳,胜过以往任何一次。他几乎觉得自己要窒息在这个吻中。
渴望从身体深处钻了出来,裹挟着阔别已久的爱火滔天袭来,笼罩在整个世界的倾盆大雨也浇不熄。
那些被尘封了太久的爱意原来从未腐烂消解,只需要一个承诺,一句告白,一个亲吻,就又会熊熊燃烧。足以将一年来的自制与理性焚烧殆尽。
——或许叶修有更好的选择。
可是现在……他已经做出选择了。
不一定是最好的,但毋庸置疑,是叶修真正想要的。
于是周泽楷终于可以张开双臂,搂住他失而复得的恋人——如今跟周泽楷一样,他也已经无路可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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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说,今天这是有多巧合?”叶修亲密地攀着周泽楷的胳膊,在他耳畔低语,“刚好有一场大雨,刚好我没带伞,刚好你也没带伞。我看哪,老天都想让我们重归于好——这算不算是不可抗力?”
“不可抗力?”周泽楷却突然笑出了声。
叶修感到被嘲笑了,不禁有些羞恼,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。
可是目光才一接触到周泽楷的脸,他就忘了自己原来的意图,转而无法自持地吻了上去。像是怎么也亲不够似地,他反反复复地啄吻着周泽楷的脖颈、下巴、嘴唇,再绕到耳垂旁细细舔吻。
雨势小了些,但仍不是能走出去的程度。
周泽楷任由他吻着,拉开了一直抱在怀里的公文包。
“你要拿什么?诶?这是……”
在看清里面东西的那一刻,叶修突然哽咽了。
里面是一把伞。
伞面撑开,在瓢泼大雨中硬生生辟出一小块足以容下二人的空间来。
而执伞的男人长身玉立,对着犹自坐在原地的男人回眸微笑。眉目如画,一如往昔。
“回家吧。”
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命中注定?
对于相爱的人而言,爱情才是他们之间无法摧毁的引力,终有一天,会牵引着彼此重新相遇、相爱、相守,犹如命中注定。
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不可抗力?
突如其来的暴雨不值一提,那颗想要靠近你的心,才是真正的不可抗力。
FIN.